追逐榮光

＊　作者：江梨
　
＊　此屬本人簡翻繁，無其他版本或授權
　
　　　
​​說來也奇怪，他人口中的深淵理應是一處暗無天日、蕭條破敗的頹敗之象。眼前呈現的卻是與陸地無異的大片草原，慵懶的太陽高懸上空，伏地而歇的動物愜意地半闔獸瞳，偶有微風輕過，長長的草莖便扭腰倒向某個方向。
　
陽光鋪灑在閔玧其展開的龍翅上，暖意增生，好似以往的鬱氣都給趕跑不少。因世事磨銳的臉龐難得流露出像小孩的模樣，田柾國不免好笑地彎了眼。
　
「笑什麼？」
　
「沒事。」他搖搖頭，「我們該穿過這片草原，天黑之前還得找個地方睡。」
　
閔玧其領先幾步走在前頭，眯著那雙獸瞳眺望，「去森林吧。」
　
田柾國跟在幼龍的後頭，視線從腳下平原流轉至後背的龍翅，龍骨分明被肉翅包裹從鮮粉的裂口中破出。田柾國實力不俗，鮮少受傷，這次摔入深淵算是幾百年來最嚴重的傷。他無法想象一頭出世百年的幼龍如何承受半人半龍之軀的痛楚，這孩子絕非在寵愛中成長，肉身與內心的雙重煎熬他又是如何熬來的？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閔玧其忍不住回過半張臉，「……你盯著我很久了吧，還感到稀奇嗎？」
　
他腆著臉誠實地點點頭，水潤的眼顯露於眼睫撲閃間，令人有一瞬間想探尋這雙純凈的眼眸究竟埋藏什麼。
　
閔玧其定定看了好一會，翅膀作樣般抖動兩下，魔法使的視線也跟著上下追逐。一來二去，田柾國才發覺被小他幾百年的幼龍逗弄了，便移開目光摸了摸鼻尖，發出一聲小小的贊揚，「很漂亮啊。」
　
浸染鮮血與苦楚綻放的殘酷美，他很少能看見，大部分時光花在以百年記的睡眠與任務的路途中，一桿狙擊槍走遍山川河海，看遍人情世故，善惡交織的塵寰，對他來說早已沒什麼意思了。此次接下屠龍的任務也是生存所需，……睡太久，肚子餓，掏掏口袋只掉出一個銅板的窘境不是強悍魔法使的形象。
　
閔玧其望著那雙熠彩的、水晶融成的一潭泉般的眸子，心裡默默補上一句，你的眼睛更好看。
　
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不著邊的平原，邁著看似悠緩的步子，遠處依稀可見一片碧綠的森林。田柾國在後頭擺弄狙擊槍，生怕它摔壞了。閔玧其看不懂，索性也不看，徑直走在前頭，形成一種無形默契。
　
閔玧其百無聊賴地左思右想，他出生以來收到的贊賞極少，兩頭老龍不提，人類給予的贊美……亦或是誇獎，不過是片面的＂小孩長得俊俏＂、＂以後會是個好夥子＂……誰會透過皮肉去探尋裡頭的骨？他忽然感到莫名其妙，他頭一次將翅膀展現給非龍族的物種，甚至收到的並非嫌惡，而是誠心誠意的贊美。
　
有點像喝到酒館調制的上好蜂蜜水，綿延的甜。
　
駐足森林入口，茂盛生長的高大樹木無秩序地坐落，田柾國眺望落入地平線懷抱的昏陽，一面說道：「乾脆就在入口處歇歇吧。」
　
閔玧其點點頭。
　
田柾國瞟了一眼，莫名直覺閔玧其準備以天為被、以地為床。他還沒有讓小朋友直接睡在樹根上的殘忍想法，他扛起狙擊槍，順手揉了兩把薄荷綠的軟髮，「好啦，我負責食物，你就負責我們今天的床吧。」
　
小孩沉默半息，又點了點頭，說了聲好。
　
閔玧其知道田柾國不會有任何問題，連兩頭龍都能放倒、摔落深淵大難不死的魔法使怎麼會輸給區區獵物。
　
他的髮頂還殘餘一絲溫存，又是一種新鮮的體驗，那人還未愈合傷口的手輕輕落在他的頭頂，像個小孩兒似的揉亂他的頭發，唇角噙著不經意的、帶有寵溺成分的微笑。
　
閔玧其看著眼前的木柴發了會呆，然後彎下身抱了回去，又折回懷一把草一把枝，堆在一塊湊合枕。
　
也就等了一會兒，田柾國拖著一頭獵物回來，帶著絲絲血味。閔玧其拾起乾枯的樹枝、樹葉……能點燃的都堆在一塊，模仿野外生存的冒險者搭起簡易的烤架。田柾國處理好獵物，串在烤架上點了火，靜靜等待烤熟的那一刻。
　
肉類烤熟的香味陣陣，田柾國吸了吸鼻子，被勾起了食慾。剛睡醒有點餓是正常的，他撇了撇嘴。和閔玧其分著吃掉烤肉，沒有調味料的輔助雖說不算美味，報復還是沒問題的。
　
「還不錯。」閔玧其砸吧砸吧嘴，眉眼舒展不少。
　
「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吃好吃的。」
　
閔玧其一頓，勾起一抹淺笑。
　
他們枕在草堆上仰望深淵的夜空，繁星點綴在天鵝絨的幕布上。田柾國發出一聲模糊的鼻音，閔玧其側耳細聽，辨析出那是一聲「晚安」。他無聲一笑，比了個晚安的嘴型。
　
此夜難得好眠而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