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榮光

作：鏡子
　
　
他是龍。
　
從他睜眼的那一剎那，就算沒有給與任何學識以及和世界的溝通方式，他也能判斷他和周遭並不一樣。
　
是的，畢竟物種間神奇的差異是造成他們力量強弱的主因，人類還沒有真正透徹他們的優勢，這世界依然在他們掌握之中那是自然而然。等到哪一天，他們尋獲些什麼、發現了些什麼，那麼他們這些優勢全會胎死腹中，成為匍匐在塵土上前進的骯髒階下囚。
　
在那之前，他們能夠拉開差距、扔遠多少距離是多少，堅守曜夜壟罩的破綻堡壘、舉著晨星賦予榮耀的金冠，成為笑到最後的贏家────他們父母是這麼教導他的。
　
　
可那有意義嗎？
　
他曾看過一回魔法的種族與人類結盟那些強大的火力，閔玧其體會到人類早就明白自己的武器是多麼的搖搖欲墜，可是他們為了角逐支配權，卻寧可冒著風險，也要賭一把聯合成功。這樣的決心龍是沒有的，龍只有高傲、狂妄、暴躁以及那些數不清的固執，歷史太多了、過往沒少過，甚至在現世都還能見，於是他見證了龍族的衰敗。
　
他才出生多久？軟溜溜的翅膀溼虀到就像幼雛，撐不起龍翅的骨架；天生薄荷綠的頭髮過了多少人類所說的百年？早就可以扎成兩辮長長的辮子；至於龍鱗的堅硬，那便是墜落瀑布便能輕易摔個粉碎的軟弱程度。
　
這樣子的龍雛一下就能明白絕非常人的問題，但是沒有龍會接受他的意見，閔玧其就像站在被用粉筆在右邊寫上瘋子的天才，又或許是唯一看清真相的當局人，一個人站在孤立無援的角度上用蝶衣鱗粉裹起自己，甚至得害怕他們惱羞成怒咆傷自己。
　
錯了嗎？他不覺得自己有錯。
　
可是他站在無法承受的角度，事實不見天日，這算什麼？
　
　
所有龍都是一樣的，他們龍眼的裂縫就像被天彩石補齊，再也看不清所有。
　
直到他出生百年之內迅速消亡，面對不斷離去的龍群，仍依然故我，直到最後剩下兩頭死守深淵口的兩條老龍，和當年一語成籤的幼子成為族內最後的龍末裔。
　
閔玧其不奢望兩頭老龍會多愛他，他們都是一樣的，只是不停為自己自以為是的想法找藉口，執拗的全為顧全那早就不重要的面子，甚至連閔玧其出言咒死同族的言論都荒唐出世。多好笑，他還是他們的兒子呢，比都比不上他們所謂的「同族之愛」。
　
他什麼也沒說。
　
　
說愛吧？有沒有他自己都不知道。
　
說恨呢？倒不盡然。
　
　
唯一不變的是，日子依然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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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百年的時間，閔玧其早就能夠化為人形。肉嘟嘟的小手和潤光的臉頰與肌膚，在透過陽光照射認證下，要不是穿著與路邊嬉戲成性的孩童們同樣的衣物，還會被以為是哪家子有錢小孩跑出來溜達溜達呢。而在這些年間，他的翅膀依然無法飛行，但已經能夠展開龍骨在陽光下曝曬。同樣的，時間總是淌過石縫滴回水窪，人事已非是完全不意外的事情，沒有人能夠擊敗駐守深淵的兩頭老龍，事情就這麼告吹而沉澱下來，在遺忘襲起吹捧的狂風，幾乎快要沒有人能記得龍的存在。
　
不過閔玧其依然記得人們對龍的不善，迫於無奈，他只得收起皺著粗糙龍皮的翅膀、如今已經堅硬到巨石也擊不破的龍鱗和能放進整個宇宙的銀河黑隙龍眼。他不斷不斷的換著城市，就是深怕有人會認出這個已經活了百年的神秘孩童。
　
　
「你怎麼又來啦？我這可是只賣酒的。」摸著大鬃鬍，酒店老闆看著已經和木桶有三分之二高的孩子束著短馬尾，推開發出「咿咿呀呀」的木門。比自己高上好幾吋的腐朽椅子，他看了也沒見慌，手腳利麻的爬上木椅後，攤開軟呼呼的手掌心，掌心上躺著磨坊小麥氣味的兩枚古銀幣。「老是講不聽呢。」
　
「這賣牛奶酒，怎就沒有牛奶了？」閔玧其咳著的軟呼呼煙酒嗓子聽起來不但沒有突兀，反而給人一種身心愉快的舒暢感，「我也不是強求什麼，一杯牛奶罷了。」
　
「唉......要不是看你年幼，酒館裡空缺的職位我何嘗不想讓你替補呢？袋斯那傢伙老是耍著無賴。」老闆的大眼凸著青筋，不耐煩瞪著用皮帽蓋住臉的當事人，「到時你想喝多少牛奶都沒問題。」
　
「那倒無所謂。」
　
他看著老闆抽出木盤，在上頭放了幾片酒釀櫻桃餅後推給自己，隨後這又拿出了一個比較小的木杯，撈了牛奶後這就放在閔玧其的面前，「吃吧，等到跟木箱一樣高時，我解僱袋斯的。」
　
「那傢伙還以為我不曉得他老是在杯子底部刻字，老花眼我還得不成呢。」老闆拿著勺子，用力的攪著木桶內發酵的紅麴，一邊憋著怒氣說話：「真是恨不得直接開除他。」
　
「前陣子，我親眼看見底部的褻語被刻上。」閔玧其聳聳肩，手上黏著餅乾屑他毫不在意，抄起倒數的第三塊餅乾就往嘴裡塞，「他要我不說，還承諾三金幣。」
　
「你收了嗎？」老闆瞪過來。
　
閔玧其搖搖頭，把旁邊的杯子抽了過來，翻著被刻字的那一面舉起。老闆氣撲撲的吹著大鬍子，他用力把木桶蓋上推回櫃子下方，一把搶過杯子砸向袋斯。
　
「小王八蛋，給我出去！！！出去！！！」
　
被砸的袋斯被突然的襲擊嚇醒，只見老闆拿著掃把就要往他這裡攆出去，這就拋下軟皮帽，匆匆忙忙的逃離酒館。閔玧其一邊觀賞追打，一邊悠哉的喝完最後一口牛奶，這就舒服的大嘆了一口氣，活像泡完溫泉而獲得救贖的老頭子。
　
「對了，聽說一百五十年來沒有人接下的舊任務今早被一個小夥子接下了呢！」在各個角落的奚落下，閔玧其身後的一桌獵槍卻討論著比老闆發標更具話題性的事情，「那任務是什麼來著？......屠龍？」
　
「龍？這年代哪來的龍？」
　
「那小夥子是魔法使啊！老早就是不老身了，要哪找龍他們可清楚得很。我當初在附近，看他的臉可愛可愛的，真不像魔法使。」
　
　
閔玧其心底咯噔一下，捏著錢袋的手有些不穩。
　
　
「聽說他的武器也非常稀有呢！可以自動瞄準獵物。」
　
「傻呀，那是狙擊槍。」
　
「獵物恐怕是深淵口的龍了，聽說那有龍，可真正見過的也沒幾個。」
　
「那......」
　
話還沒說完呢，閔玧其手上的錢袋扔到了獵人那一桌上頭，所有人愣愣的看著飛過來的錢袋和速度見鬼的孩童跑出酒館。本來趕著袋斯的酒館老闆也吹著大鬃鬍，圓潤的轉了一圈他的眼珠子。
　
　
「玧其啊，你要去哪裡？......喂！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