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榮光

＊　鏡子

「一模一樣。」

金泰亨在一頭龍還撐著熱血至極的怒氣時，突兀地冷了下來。在空房吹進暖風的時刻，他依稀能看見背光的金泰亨斜著頭，好看的髮絲垂了下來。不置可否，金泰亨化為人形的確好看，冷澀的狹長瞳膜要不是經過歲月打理，早為地下深淵構築一個王；契約獸的紋路還明晰的烙在手背上，與古床上承諾過的昏迷者成為特別可笑的打腫臉。

「什麼一模一樣？」正在盤算自己勝算有多大的幼龍悄悄露出利牙，那些嚼過麥子的牙齒他絕對保證一反屠雞之刀，刨下野獸捩氣都不成問題。

只見金泰亨冷色的臉蛋又沉了幾分，「當我沒說，你還是趕緊顧好田柾國吧，或是說，精靈？」

「他不是精靈。」閔玧其皺起眉頭，「他說過的。」

金泰亨先是愣了一會，搖搖頭，咬著不相信的桿子開口：「全大陸就這麼個種族能睡，還能睡千百年，要不是他沒被記載在人類或是種族名冊裡，那麼就是混生種。」

「我活的比你老太多，就算沒有人型，這麼久些泡在祭壇的日子我還是能悉知一二的。」金泰亨說。他踢倒了一旁的木櫃，裡頭稀稀落落地陳年沉香從裡頭滾了出來，他才彎腰要拾，那些沉香馬上就被歲月追上，化為塵埃。「精靈是一個奇妙的種族，不好戰鬥不喜殺戮、崇尚自然喜愛元素，甚至所有精靈都保有勇敢與擁抱過錯的勇氣。甚至連時間都放過了他們，他們就像被歷史排除在外，沒有人能找的到他們。」

「我......」

「可惜先找上他們的是人類不是歲月，絕多數死於腐敗貪婪。」金泰亨想一笑置之，就像和他完全沒有關係，可惜偽裝太差，閔玧其一下就看出來了。「我們的年代已經失去許多精靈，他們在微縫中生存，多數怨恨這個世界卻從未動手，只因為他們喜愛這個世界居多處善意，而選擇擁抱這個不公的事實。」

「事實是，比你們這些自大的龍類還要早走。」

閔玧其沉默了好一會，他知道金泰亨的神情萎下幾絲桃花，一瞬間居然有那麼些凄涼，甚至都要讓他錯覺講述歷史的精靈就站在他身邊，無聲泣訴。

「我還沒見過睡了千百年的種族，除非是精靈抑或混生種，不然沒有魔咒能夠繫上這麼久，至少他身上的魔力強大到我認為現世還沒有幾個魔法使能夠平安到深淵下還能簽契約獸。」金泰亨微恢復了元氣，他走到田柾國躺著的床前，無視閔玧其刀切般的視線，把手放上田柾國的胸前。流淌過動脈的心跳聲讓金泰亨心臟少拍了一下，他緩和一口氣，接著拋給了閔玧其一木條。

「這是火木，沾點光會燃起來的。」金泰亨說，「我們需要一點光亮和火，你可不想當原始人吧？」

「......是不想。」閔玧其接過火木，眼裡的敵意還未退散，可多半是怕這召喚獸會趁人之危，還沒肯離開田柾國一步。「最好不要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我們現在同舟共濟。」金泰亨笑出虎牙，看起來意味深長，「省去這些戒備吧。」

「......哼。」

**　

點亮古城的幾個房間不是難事，畢竟他們也沒打算大活動，以至於閔玧其把隔壁房的小燭台也一併點起來時，金泰亨才在停在把抓到的野味去掉毛這個步驟。

「......我以為祭祀泉裡頭的動物是不殺生的。」閔玧其冷冷的看著金泰亨處理的宛如庖丁解牛，一點也不馬虎，「就沒多點破道德？」

「你給我我都還嫌多呢。」金泰亨揪揪鼻子，沒多在意丟回幾句話。他掏出不曉得從哪摸來的小刀，敲了幾下早就鏽掉大半部的錶面，上頭的鐵屑便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消失。他亮了一大半眼，就像看見星星的孩子，驚嘆大於綺麗。「我知道他的魔力是多，居然這麼強的嗎？」

「什麼意思？」閔玧其問。

「召喚獸的能力歸一碼，契約者的魔力歸一碼。」金泰亨亨著小曲切開了野兔的肚子，聽起來心情好得很，「我們能力再強也得靠契約者的魔力現行、甚至是學習魔法。」

「魔力使用的基礎是，契約者必須擁有意識。」閔玧其看見金泰亨把一些內臟扔到一旁乾淨的葉片上，剩下的兔肉則是丟進水缸中，洗滌剩下的絲血，「他現在基本上是沒有意識的，可即便這樣我都還能使用魔法，可想而知他的能力多麼強大了。」

「也是有比我弱小的召喚獸被強大的魔法使召喚，能力突飛勐進，可想而知契約者的重要了。」

「契約者進步的話，召喚獸也會跟著前進？」

金泰亨思索了一會，把洗乾淨的肉放在葉片上，滴上剛剛才從兔子體內收集到的油脂，放到石板上升火烘烤。「基本上是這樣沒錯，正確來說應該是召喚獸會隨著契約者的強弱跟著變化。」

「不過，要是契約者魔力不足又失去意識，召喚獸就會沒得現形，如果不解除契約，讓召喚獸長期無法現形，最後召喚獸會直接消失在世界上。」

「......那你為何要選他簽契約。」閔玧其說的自然是指田柾國。他看著金泰亨獸性的眼瞳，毫不避諱的瞪著他，就像那些日子，他在城中冷瞪那些小瞧他年齡的流氓。「你明明對他一點都不瞭解。」

金泰亨愣了一會，這就笑了出來。

「那你呢？你對他又瞭解嗎？」

他成功唬住閔玧其。

「明明也相處不到幾日，你對他又是哪裡理解呢？你甚至連他是什麼都不曉得。」

「你們不過是救援者和被援助者的關係，不是嗎？」

被戳中盲點，閔玧其不肯說話。握成拳的指甲刺進皮膚裡頭，他卻感覺不到疼痛。金泰亨說對了，他們的關係不過停留在救援和被援助者的關係，田柾國還是弒龍族者，他們根本沒理由相互理解。可是他的目光挪不開。他們才相處幾日？田柾國就能使他這麼活了這麼些百年日子的幼龍傾心依賴，那是要多大的魅力才能足以駕馭？

「他的純粹和正直根本不需要瞭解。」金泰亨晃晃頭，笑的倒多幾分輕鬆，「看人就是如此，善良與邪惡在氣質上就能凸出，去除掉能力，我還是需要一個值得我託付生命的契約。」

「我是如此，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