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榮光

騎機車的路上，田柾國什麼話也沒說，像個受傷的刺蝟，不斷將自己蜷縮起來舔拭傷口。
　
而前頭的金泰亨斜眼瞟了一眼從後方攬住自己腰部的手，只是嘆了口氣，搖搖頭後停下機車轉走進超商買了兩罐的鋁罐啤酒，丟進坐墊下的空間。
　
田柾國眨著泛淚的眸子，望向金泰亨。
　
「別看我，你還未成年，這不是給你喝的。」他伸出手，胡亂的揉了揉他那毛茸茸的頭，「我也不是每天都心情那麼美麗啊，還是會有下雨的時候。」
　
「大人都是用這種方式忘掉煩惱的嗎？」他問。
　
金泰亨遲疑了會，這才說：「倒也不是，每個人想忘掉些什麼或是放掉些什麼的方法不大一樣。」他只是笑了一聲，「只是我的方法比較拙劣，也沒什麼新意。」
　
再然後，他就什麼話也沒肯說了。
　
　
＊＊
　
回到金泰亨的住所已經是十點之後的事情了，在朴智旻的床面上貼了一張紙條，寫著「我今天跟那群常駐好友一起去玩整夜，就不回來睡了。」的字眼，顯然是有回來過一趟。
　
「真是個不會說謊的傢伙。」揉掉紙條，他示意田柾國去坐朴智旻的位置，自己則是拖著室內鞋轉進廚房拿了杯子和果汁出來，放在桌面上。
　
「你不能喝酒，將就一點吧。」
　
說完話的他自逕拖著自己的椅子，坐到了田柾國的面前，而他們相距的距離，不到一個小茶几。
　
拉開啤酒的拉環，金泰亨只是晃晃眼，面不改色的嚥下充滿泡沫的廉價酒味，也沒管旁邊的田柾國頭越來越低，整個視線都要把腳燒出一個洞來。
　
　
「我......」
　
「今天啊，我本來是打算去喝些酒來忘掉我第一次戀愛就被間接拒絕的痛的。」
　
　
田柾國依然盯著自己的腳，可表情卻鬆懈了下來。
　
金泰亨喝了一口啤酒後，淒涼的勾起唇角溫度。「不是只有你啊，我這個大一處男可是也失戀了。」
　
「那人真的很可愛。總是陪著從高三畢業還在迷茫，直到現在成了教授的得意門生的我，笑著他的嗓子，跟我說一句辛苦了。」
　
「剛開始，我只是抱持著玩玩的心態，但是日子一久，我卻暗搓搓的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適合隨便玩玩這個詞......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那麼純情。」他苦笑了會，把自己整個身子躺進躺椅中，仰起頭，由下巴到胸前形成完美的曲線型，「直到我見到他為止，發現他的是如此的耀眼注目，那個當下我就發現我自己再也忘不了他了。」
　
「再然後，他告訴我他要在今天，跟他喜歡的女生告白，還跟我約定，如果成功了會打電話給我，跟我一起出來慶祝。」
　
田柾國的視線從腳上挪開，震驚的看著金泰亨的側臉。
　
「我從來就都沒有單純目的，只是我沒想到自己會陷那麼深。」可能是酒精發作，金泰亨的喉嚨也低沉了起來，完全聽不出他的情緒，「你說，我是不是自作自受？以為自己的性取向可以很輕鬆的玩弄別人，卻從頭到尾沒發現自己是被玩弄那方。」
　
「泰亨哥......」
　
「對不起，你一定覺得很噁心對吧？老是跟你一起打遊戲的網友那麼心懷不軌。」他的眼珠子裡滾動著田柾國很漂亮的倒影，縱然喝了酒卻沒有那般的混濁，一塵不染。「不過失戀也得失戀的徹底，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好嗎？」
　
「這是我任性的唯一一個請求。」
　
　
頭一次，他看到了金泰亨的眼淚。
　
　
＊＊
　
　
「所以說，昨天晚上你就這樣把人載回家了？」化學堂的下課，朴智旻拖著黑眼圈，晃著金泰亨的肩膀，彷彿是什麼怨婦要法官給的交代似的，「不是吧連那孩子都失戀是怎麼回事？聖誕節FF團出動嗎？？？」
　
「呀你旁邊去，我要解完了。」在最後的公式上漂亮的寫出答案，前頭的教授滿意點了點頭後便抓起公事包離開課堂，金泰亨推一把滑下來的眼鏡，「雖然沒聽到，不過那樣子肯定是拒絕了吧。」
　
昨晚的果汁，他連一滴也沒碰，是金泰亨把沉默不語的人在門口招了台計程車後，這才離去。
　
「不過舒坦多了，至少沒昨天那麼鬱卒。」他抹抹臉，嘆了一口氣，「反正明天開始就都一樣了，你也不用什麼擔心。」
　
朴智旻哼了一口氣，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要他別難過。
　
「對了，我們等會去T大商圈逛一下吧，我電腦壞了。」
　
「不是吧我上次這才給你修好，你又弄壞了？」
　
「囉嗦！走就是了！」
　
　
「鈴──鈴───」
　
說時遲那時快，金泰亨的手機傳來震動與那首熟稔的音樂，上頭的來電顯示著昨日那個沒有給出答案的小高中生，酒精的發作讓他一整晚都躺在床上抗衡腦子，也沒餘力去刪掉那個前些日子可愛到過分的暱稱。
　
現在看起來倒有些諷刺。
　
　　
站在旁邊的朴智旻看了一眼，今日第二次拍拍他的肩膀後就安靜的退到了旁邊。而金泰亨則是手指踟躕停留在接聽的按鍵上，直到鈴聲響了第二次，他這才按下接聽鍵。
　
「喂。」
　
出乎意料的，手機另一端除了細微的吸氣聲，一點話也沒有。
　
於是他問了第二次。
　
「喂。」
　
「我昨天想了一整晚沒睡，所以今天請假在家裡。」他說，「但是我打這通電話果然還是想告訴泰亨哥。」
　
「我不討厭你。」
　
　
「.......欸？」
　
　
　
累積式的愛情，不是全然沒有作用。
　
　
　
　
　
　
ＦＩＮ